第六十九章 路易·波拿巴的归来(1/6)
我不曾轻信任何人,亦不曾对任何人全然敞开心扉。可即便是一个以政变登上帝位的人,也难免会有几个可以同他在深夜畅谈、不必担心第二天会被报纸扭曲的朋友。说到底,我们都不是那种能真正归属某个阵营的人。我以共和之名登基,却比不少君主更像皇帝。他以改革之名上位,却比不少保守党人更像老派托利。
——夏尔-路易-拿破仑·波拿巴《人民的皇帝:我的命运与帝国》
当路易再次踏上大不列颠岛的土地时,已是深秋,南安普敦的港口被灰蒙蒙的雾气浸透,潮水拍击着岸边的木桩,那声音并不急促,反倒像是某位老朋友的温和问候——你回来了?
路易心中五味杂陈,他确实又回来了。
只不过这一次,他不再是那个在伦敦沙龙中引得夫人们窃窃私语的“拿破仑的侄子”,也不是那个幻想着乘坐火车疾驰入巴黎、让鹰旗重新飘扬在杜伊勒里宫的神秘继承者。
他是个失败者,一个从斯特拉斯堡的炮台被驱逐出境的政治犯,一个被七月王朝政府禁止入境的异乡人。
英格兰的雾还是老样子,像个温吞的老太太,用沉默包裹着一切。
街角的面包店仍然在清晨五点开门,戴着毡帽的报童依旧走街串巷的沿街嘶吼叫卖着最新的时事新闻,路易听不清报童叫卖的新闻标题到底是什么,因为任何新闻落在他的耳朵里,都会自动变为“政治丑闻!大陆流亡者!”的字眼。
他站在南安普顿的码头四下寻觅,目光扫过来往的马车、正在卸货的水手和忙着搬行李的车夫。他看见一些衣着讲究的旅人被仆人簇拥着迎上岸,看见几个东欧口音的逃亡者在和海关官员拌嘴,但,没有人是为他而来的。
他的鞋底已经被潮湿的青石板渗透了冷意,外套也不知第几次被风吹起。
这件外套是他在斯特拉斯堡政变失败后仓促逃亡时穿着的那件大氅,领口处还有当时被宪兵抓捕时撕裂的小口子。虽然路易·菲利普的政府在将他驱逐出境的时候,曾经想要给他换上一身体面的新衣服,但路易却坚决拒绝了他们的这一请求。他总觉得,以光鲜亮丽的形象离开法兰西,这只能为政变失败的结果徒增几分耻辱。
一想到这儿,路易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种